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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順梁(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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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順梁(八)

◎她這長相放在妖界就是天菜。◎

方遙的劍就架在他的咽喉處, 劍刃帶著涼絲絲的寒氣,只要再往前探一寸,就能輕易割開他的喉管。

袁成秀下意識吞咽了下口水,眼神依舊氣憤惱怒。

“你敢傷他, 就別怪我不顧兩宗之誼。”方遙冷冷看著他, 一字一頓地警告。

袁成秀偏頭咬牙, 沒作聲。

她看了一眼他被自己掌擊過的肩頭滲出點點血跡, 手腕一松,劍刃緩緩從他脖頸上移開。

方遙拉著謝聽,徑直轉身走遠。

袁成秀恍然站在原地沒動,半晌後, “咣當”一聲, 手裏的劍被他用力擲在了地上。

祝雯月搖頭嘆氣:“大師兄, 你這是何必呢?”

堂堂大宗掌門之子, 對人家的凡人道侶出手,這傳出去, 多丟人丟面。而且還被方遙出劍攔下,打也沒打過,自己還受了傷。

既丟面子又紮心。

“她就如此討厭我?竟要殺了我?!”袁成秀氣惱過後,有些丟魂落魄的喃喃自語。

“……”

祝雯月覺得自己這大師兄大抵是腦袋被驢踢了。

是你先對人家道侶出劍誒,人家憑什麽不還手, 人家沒直接給你來上一劍,已經算她方遙手下留情了。

祝雯月心裏想, 等唐師弟養完傷, 他們還是快些回金陽宗去, 勿要留大師兄在這裏惹是生非了。



回到屋裏, 方遙心頭也有餘火未消, 手中的長劍拍在桌案上。

“他袁成秀真是枉為金陽宗大弟子!”

謝聽跟著她緩步走進來,斂眸頷首:“他許是一時沖動,應不是故意為之,畢竟我與他並不相識,也不曾得罪於他……”

方遙聞言,心下更氣了三分。

他袁成秀若是看她不過眼,盡可沖她來便是,欺負她道侶,這算哪門子的事?

“喝點茶水,消消氣。”謝聽提起茶壺,倒了兩盞熱茶,給她遞過去。

方遙接了,但沒有喝。

袁成秀往日傲歸傲,也沒那麽沒分寸,怎得今日跟個瘋狗一般,莫名其妙就要和她約架,不答應便對謝聽出手,簡直不可理喻。

謝聽唇邊藏笑,指腹摩挲著茶盞邊沿,心中也在暗譏,那袁成秀還真是受不住激,就這點手段,還想對阿遙起旁的念頭,自不量力。

經此插曲,方遙心氣不穩,閉眼感受了下丹田裏已經開始暴動的靈氣,對謝聽道:“我的境界有些壓不住了,你托徐知府給我師父送封信,我現在就得閉關破鏡。”

她本來想再壓倆日,等回宗後再安心破鏡,但破鏡的時機難遇,再等下去,她怕錯過了這麽好的時機。

但她又擔心袁成秀趁她突破的這段時間,為難謝聽。

“雪寂你拿著,可作護身之用。”

謝聽看著她遞過來的銀紋玉柄的長劍,微微一楞。

他知道她有多寶貝這把本命劍,從不離身,她竟然願意把這劍給他?

方遙把雪寂給了他,仍有些不放心,叮囑道:“我此次破鏡可能需要月餘,他若找你麻煩,你便叫醒我。”

說罷,她眉心微動,似已控制不住體內躁動亂竄的靈氣,當即匆忙走到窗邊席地坐下,閉眼凝神,雙手結印掐訣,開始沖擊境界。

與入定不同的是,她周身靈氣暗湧,她需要仔細疏離這些靈氣,沖擊氣竅,破出境界桎梏,每一步都不能有差池。

更不能被打擾喚醒,否則靈氣逆流,會有損修為。

謝聽不敢再像昨晚那般使小伎倆,挪動她的位置胡作非為,而是抱著雪寂,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。

直到夜深。

謝聽放出的神識感應到隔壁院落裏那幾個金陽宗人都歇下了,遂拿出特制的竹笛吹響。

這次,盧硯過來的時間有些久,大約半個時辰,一個體型圓潤的鼴鼠影子跳上窗臺,費勁地把窗扇擡高,結果力氣太小,使出吃奶的力氣也只擡了一條縫,盧硯無奈化作人形,雙臂才將窗扇徹底撐了起來。

“這窗扇可真夠沈的……”盧硯擦了擦額頭上因為匆忙趕路而冒出的汗。

謝聽靠在窗邊雙手環胸,半點沒有幫忙的意思,開口第一句話便問:“阿正阿圓,這倆日狀況如何?有沒有鬧出亂子?”

盧硯笑瞇瞇道:“尊主放心,倆少主最近跟著他們那幾位師叔,又是學煉丹又是學陣法,都很聽話,我這會兒正給他們講話本子呢。”

盧硯不識人族的字,更看不懂那些話本,全靠一張嘴亂編。倆崽崽倒也不挑,聽得津津有味。

他方才聽到竹笛聲是從順梁方向過來,只好先把倆位少主哄睡著了,再匆匆趕來。

靈霄宗和順梁兩地相隔甚遠,連修士禦劍都要整整一日才能到達,身為謝聽的禦用信差,盧硯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它這能縮地成寸的遁地術,傳信報信,效率甚高,否則換成別人,只怕天亮也到不了地方。

“你給留守王城的下屬們傳個信,安排人盯著龐提,我需要知道他的動向。”

月夜之下,謝聽常掛在他眉眼的清潤柔和消失不見,取而代之的是漠然和冷肅。

他執政妖族的時間並不算久,他的屬下裏有聽話的,也有各懷鬼胎的,龐提就屬於後者。

謝聽留意他挺久了,只是還沒有確鑿的把柄,也尚不得空去處理。

駭鳥妖四兄弟已經板上釘釘,是被龐提放出來的,可見他做此事不是第一次了,暗自裏不知道收攏了多少從縛魂塔裏放出來的罪妖。

他若是單純的造反,謝聽還並不放在眼裏。

縛魂塔不會拘感染了冥紋的妖,那妖定是被放出來後才感染的。

謝聽顧忌的是,他背地裏和幽冥教信徒有往來,刻意放出來罪妖將其感染,特意派往版圖中心的城池,想要大肆感染人族和妖族,那樣的話,事情就有些棘手了。

“記得讓屬下們留心,龐提有沒有感染冥紋,平日有無和幽冥信徒有往來。”謝聽吩咐道。

“冥紋?”

盧硯並不知順梁城中的事,乍一聽到這個詞,心下一驚:“幽冥信徒那幫子人不是常年只在西北荒漠嗎,難道出現在了順梁?”

謝聽淡淡道:“人是活的,出現在哪都不奇怪。”

“屬下明白,屬下這就去辦。”

盧硯自知此事的嚴重性,打算今晚就拾掇鋪蓋跑趟王城去報個信。

“尊主,上次屬下和你說得那事……”

他尋思尊主親自回王城主持大局不是更好,省得他來回傳信了,然而話說一半,盧硯才忽然發現屋裏還盤腿坐著一個白衣女子,正在閉眸打坐。

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琉璃鏡片,一向沒精神的雙眼不由地瞪圓了。

這就是尊主夫人?

他第一次見方遙,好奇心盛,從她的長相打量到周身,心下感慨,難怪尊主看不上王城裏那些艷俗的女妖。

自古妖男/女配劍修,尊主夫人這副絕塵禁欲的長相,放在妖界,就是天菜啊。

他見過不少女修都穿著她這樣的白衣,但都沒有她穿得這般清絕脫俗,只是閉著眼的樣子,就讓他想到了潭中月、梅上雪。

難怪尊主從古墟回來後,就一直心心念念地要來尋妻,等少主們剛懂事了些,就不惜帶他倆遠行千裏,深入人修腹地上門認親。

如今尋到夫人,倆夫妻竟在這裏過上了二人世界,都輪到他一個跑腿信差去哄崽睡覺,這樣下去,尊主怕不是連王城也不想回了……

然而還沒等他多看幾眼,視線就被謝聽的身形擋住,尊主俊美的臉和嗓音都有些陰沈,逼近他:“看夠了沒,用不用我重新幫你再配副琉璃鏡?”

“不用不用,尊主客氣了……”

盧硯身子一哆嗦,幹笑兩聲,快速化為原型,跳下窗臺,鉆地遁形。

謝聽拉下窗扇,嚴絲合縫地闔起來。

轉身看了眼還在和境界較勁的方遙,走去她對面席地而坐,把雪寂劍輕放在倆人中間。

此人平日愛劍如命,肯把雪寂給他,可見是信極了他。

這讓謝聽心裏有些暖,又有些澀。

其實,從方遙認下他和兩個孩子開始,所作所為,無可挑剔。就像她今日為護他,毫不猶豫會對袁成秀刀劍相向。

可他又清楚地知道,她這麽做未必是對自己產生了什麽情愫,只不過是因為他是她的道侶,是倆孩子的爹,而他在她眼裏,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,她護著他,只是出於責任。

這也無妨……

只要她肯讓他呆在身邊,他就很滿足。

夜裏風涼,方遙尚在破鏡中,感知不到外面的狀況,謝聽便將狐尾釋放了出來,不斷地鋪長伸展。他似乎能控制尾巴的長度,眨眼間,雪白蓬松的狐尾就占據了將近半個屋子,把他和方遙都圍繞在了一起。

尾巴上的絨毛並沒有觸碰到她,只是作取暖擋風之用。倆人之間僅有咫尺之距,好時刻觀察她在破鏡中的變化。

謝聽凝看著面前的人,薄銳狹長的眼皮下看似平靜無波,實則暗湧著強烈的占有欲,炙熱的愛意,甚至有些……病態的癡迷。

他曾敲碎過她冷硬的外殼,嘗過她芯裏的清甜和柔軟,他知道她從來不是什麽高山雪蓮、雪域冰山。

世上沒有比阿遙更溫柔的人了。

……

靈霄宗,淩雲峰頂。

今日天氣晴爽,微風愜然,倆崽崽跟守拙上完劍道課,便跑出來放紙鳶。

這幾天,師叔們都誇他們學東西很快,也不舍得讓他們老上課,說要勞逸結合,二師叔就給他們紮了個紙鳶玩。

妖族王城很少有天氣晴朗的時候,有相當一部分領土和建築都建在地下。

崽崽們第一次見這種名為“紙鳶”的玩具,守拙教了玩法後,他們便愛上了,只要遇到晴天,都會出來放一放紙鳶。

今日風比平時要小一些,阿正沒有掌控好角度,紙鳶一直在往山下飛,倆崽崽不知不覺就一路放到了半山腰。

他們自從和席知南起過沖突後,就不常到山腰處來了,今日好巧不巧,他們剛拐過山彎,就看見了席知南和幾個弟子在玩鬧。

阿正刻意松去了扯線的力度,紙鳶徹底落了下來,阿圓飛快地跑過去撿。

席知南也看到了他們,阿圓記仇得很,板著小臉瞪了席知南一眼,一句話也沒搭理他,撿了紙鳶後直接扭頭跑掉了。

席知南見狀有點脾氣上頭,這倆小不點平日也沒有同齡的弟子們願意和他們玩,怎麽每天自己玩的這麽開心?

他剛想叫住阿圓,他的師兄辛子柏先一步找上了他。

“小師弟,師父傳你過去問話。”

辛子柏和席知南同是耿長老親傳,如今算是嫡親的師兄弟了。

辛子柏有心和這個小師弟打好關系,席家是世家大族,家大業大,要是席知南以後真成了席家的接班人,他這個大師兄也能跟著沾不少光。

本來用傳音符就能搞定的事,辛子柏親自過來,禦劍帶著席知南來到掌門和長老們的住所探雲峰。

耿長老在自家洞府裏剛溫上一壺靈茶,一擡頭便看到辛子柏領著席知南來了。

將煮沸的茶湯置入碗中,耿長老隨意問道:“你的心經修習進度如何?”

雖然席知南當初是掌門強塞給他的,但既然認了下來,也不能不管不問。每隔一陣,耿長老還得操心下他的修習進度。

“已經修習到廉泉竅了。”席知南乖順低頭作答。

在師父面前,他可不敢拿出那副世家公子的傲慢架子。

耿長老點頭:“這進度倒是不慢,再多修幾日,便能沖破氣竅,引氣入體了。”

“有何不懂的可以問你這位大師兄,等你到了煉氣期,我便單獨教你習劍。”

耿長老說完想到什麽,手中動作一頓,又問辛子柏:“對了,方遙家那倆孩子最近在做什麽?”

辛子柏回道:“景郁和蘇明畫他們最近似乎在教他們煉丹和陣法。”

他平日負責懸壺殿的分例分發,蘇明畫半個月前剛領過分例,昨日又來用宗門貢獻點換了不少靈草回去,說是用作教師侄們煉丹,景郁同樣也領了不少陣法符紙回去。

“煉丹和陣法都是些旁門左道,”耿長老輕哼一聲,就此事叮囑席知南,“記住我們靈霄宗是劍宗,當以劍為尊,可不要把精力分在這些無用之事上面。”

席知南點頭:“是,師父。”

“那倆孩子雖然同席師弟一樣都是雙靈根,但年歲比他小三歲,等三年後,掌門教他們修習心經時,小師弟恐怕都已經是練氣中後期了,能突破築基也說不定,他們定然是追不上的。”

辛子柏見師父如此關心那倆孩子,不由得出聲暗貶,順帶吹捧了一番席知南。

耿長老一聽到“都是雙靈根”這幾個字,心裏就來氣。

什麽雙靈根,那倆娃娃一個純色極品金靈根,一個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無色靈根,還都是他親手驗出來的,結果全被掌門收了去。

“你懂什麽,行了,沒什麽事就帶著你師弟回去吧,別在這叨擾我了。”耿長老心煩地揮揮袖。

二人從長老洞府走出來,辛子柏尋思他也沒說錯話啊,不知為何今日師父心情這般不耐煩。

再一看旁邊的小師弟,也是一副垂頭耷腦的模樣,便說:“小師弟,師父平日性子好喜怒無常,別放在心上啊。”

他都被師父罵習慣了,臉皮也罵厚了,轉頭就忘。

席知南倒不是因為耿長老,他剛才見到方家倆兄妹,便想到了那塊輸給他們的玉佩,心裏在滴血,轉頭問他:“師兄,你知道宗裏附近哪裏有賣法器的嗎?”

“你現在不會煉氣,哪裏用得著法器?”辛子柏奇怪道。

席知南嘆氣:“師兄有所不知,我有一塊家傳的玉佩,是個中品法器,前段日子,被方家那倆兄妹給贏了去,我怕爹爹知道後責罵我,想著湊湊錢,買個差不多的糊弄過去。”

宗裏給親傳弟子的分例不低,再加上他每月的零花錢,攢一攢再問人借一借,應該能買個差不多的,總好過到時候,被爹爹責罵強。

“那倆剛斷奶的小崽子能用到什麽法器,你偷回來不就成了?”辛子柏下意識說道。

“不行不行……”

席知南不是沒想過這招,上次想這麽幹的時候,方遙突然現身,那刺出的幾劍霸道淩厲,還好他當時跑得快,現在還心有餘悸。

“這怕什麽,方遙如今去順梁除妖還未歸,她那個凡人道侶聽說也下山探親了,院子裏不過只有那兩個小崽子,只要你別被發現,管好嘴巴,誰知道是你偷的?”

辛子柏對方遙有成見,對她家裏那倆娃自然更沒什麽好感,當著耿長老的面不敢亂言,背地裏一口一個“小崽子”。

“再說,那本來就是你的玉佩,怎麽能叫偷,就是拿回來而已。”

辛子柏說得頭頭是道,席知南被他說動,覺得也有道理,當初他定下賭註,本來就是腦子一熱,這麽貴重的東西他就沒想給,那倆崽子倒是真敢要。

“可是怎麽拿呢?”

要想避人耳目,那肯定得晚上去。那倆崽子的院墻還挺高的,他可翻不過去啊。

“這還不簡單,”辛子柏當即掏出一瓶丹藥,遞給他,“這瓶輕身丹服用後能使身體輕盈,區區翻墻不在話下。”

“謝謝師兄!”席知南滿眼感激地接過丹藥,他剛入門不久,跟師姐師兄們還太不熟,這個師兄卻這麽幫他,真是個好人。

辛子柏的眼神仍看著他手裏的丹藥,有些遲疑地說:“咳,這個輕身丹值二百塊靈石,抵我半個月分例,不過我們是師兄弟,這瓶丹藥就送給你吧。”

“不不不,親兄弟明算賬,怎麽好讓師兄破費。”

席知南雖然年紀不大,但他自小長在世家大族,這些人情世故他都懂得,連忙從儲物袋裏掏出二百靈石,硬塞給辛子柏。

“小師弟你太客氣了,那我就收下了……”辛子柏笑呵呵地收下靈石。



夜深人靜,寥寥幾顆星星綴在天邊。

席知南站在倆崽崽的院墻外,仔細打量周遭無人後,掏出輕身丹服下。

剛嚼了一口,席知南差點吐出來,這丹丸怎麽這麽苦。

不過難吃歸難吃,好在挺有效,一股溫熱的力量從腳底竄到了大腿根,他嘗試著蹦了一下,沒費什麽力氣就蹦到了平時難以企及的高度,身體仿佛踩著雲朵般輕盈。

他瞅準那數尺高的墻頭,腳下使力一躍,雙手扣著墻磚的縫隙,三兩下便登上了墻頭。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下夾子啦,恢覆晚九點更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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